《青春》3月刊 | 宿迁学院 赵志远 :刺猬

作者:赵志远    2023-03-03 10:34:20   1赞   访问量:7900

丁长发回来了。

许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,也没人提起他,大家都忘了这个人。前几天我和父亲喝茶闲聊,父亲突然提到这个名字,爷俩都愣了愣,父亲说:“还记得吗?你小时候顶爱和他玩,追在他屁股后面,撵不走。拆迁以后也是,我去工地,洋河那个,你天天要我送你去找他。”我陪父亲一起笑。父亲又嘀咕:“要不是你三爷,好好的小孩……”父亲眉头低着。我盯着茶几上的杯子发呆,茶叶打着转,伸开腿,泡得很好的样子。丁长发,极陌生的名字,记忆落了灰,我花时间擦了擦,哦,上次见他,还是十几年前的那个闷热的午后。场景我还记得,也许是我当时摔断了腿的缘故,有病有灾的,记忆就越鲜活持久。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说法。

柏油路被晌午的太阳晒死了,到了傍晚,仍发出死耗子般熏人的味道。路两旁有草团,刺猬一样,排成一排趴着,红的绿的,绿的红的,不怕晒似的,不知道使劲给谁看。父亲骑着摩托,载我,还有母亲,都一头的汗。

“说好的,你们从来都是这样。”我夹在父母中间,扭动着屁股,想让我说的话引起更多的注意,摩托车歪了两下,母亲惊叫一声,下意识地抬手打我胳膊,惊慌中骂了句。

父亲扶着车把的手明显用了更多的力气,他呵斥道:“再动,就滚下去推你的轮椅去!这条腿没好,就惦记那条腿了?”

“明明说好的!”我也喊,眼泪不值钱地掉。

“还在说!”父亲侧过头,偏要压我一嗓子,他的后背也湿透了,我的脸前多了一股熟悉的馊味。

“犟种!”母亲也发火了,说道,“答应你了,就不会反悔,爸妈什么时候骗过你?你这小孩,出来也这样。”母亲又这么说了,她总喜欢这么说,而她每次这么说以后,我都会闭嘴,因为我清楚,再说下去,吃亏的必定是我。

过了会儿,我眼泪还没干,母亲在后面突然哄我似的碰碰我,说:“你多久没见过你长发哥了?得有好几年了吧。”我没说话,只有风在耳边呼啸。

父亲替我开口:“四五年有了。”

母亲答应一声,顿了顿,又说:“三年吧,三年!长生上二年级搬走的,你算算看。”父亲在前面呼噜呼噜,大概是算明白了,点着头。风灌进父亲的袖管,也和父亲一样,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。我偏过头,赌气不理他们,好比此刻不说话是一件伟大的事。

孝棚很突兀地挡在路中央,来往的人只能从草地上经过,浅绿色的草地上,被踩出无数条小径。父亲把我和母亲放下,停好车子,把车前的轮椅撑开,啪嗒一声。我坐在轮椅上,成了焦点。孝棚懒倦地卧在地上,竖在风里的白色充气大门在摇晃,大门上贴着让人心里发寒的文字。花圈拥簇着庞大的孝棚,人群呈散开状,碎片般的混乱感,哪里都是人。唢呐声刺耳,我霎时呼吸困难,暂时忘却了方才与父母的置气,心里惊怕起来。父亲交代母亲两句便往孝棚处走,消失在我矮小的视野里。母亲推着我,跟几个亲戚打招呼,迎面遇到的人都在微笑。母亲和往常一样,在我耳边告诉我应该叫眼前的人什么,我便听话地叫一声。他们第一句必定落在我的腿上,母亲便回他们,虽然他们都去医院瞧过我,但还是聊我的腿。瞧人便是在人生病的时候,买点水果去或是塞点红包,以表关心,是我们这里的风俗。四娘摸着我的头,跟母亲聊天,四娘说:“长生这样怎么进去磕头?”母亲为难起来,旁边的四爷摆手,说道:“不去,没事。”片刻的叽叽喳喳之后,嘈乱声与笑声一阵接着一阵地交替着,我的耳朵逐渐模糊起来。他们继续聊着,我转着轮椅往孝棚处走,在一个能看到里面的地方停下了,我小心翼翼地歪过头,眼睛虚成一条缝,倏忽觉得不妥,又故作自然地扭动脖子,见四下无人看我,这才重新鼓起勇气。偷窥般的心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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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
赵志远,宿迁学院2019级学生,宿迁市作家协会会员,作品见《鹿鸣》《美文》《小小说月刊》等杂志。


*本文首发于《青春》大学生文学期刊20233月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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